埃及军事政变以来,流血冲突不断升级,阿拉伯世界的头号大国可能正在走向变相内战。与此同时,叙利亚内战不仅继续恶化,而且正在逐步国际化,涉及越来越多的周边国家。联合国伊拉克特使7月中便向安理会报告说:(叙利亚和伊拉克)战场正在融合之中,造成伊拉克国内教派冲突激化,安全失控。随着真主党直接卷入叙利亚内战,黎巴嫩国内的教派暴力冲突也日益增加。《华盛顿邮报》近日报道,土耳其库尔德工人党分支主导的叙利亚库尔德族,与阿拉伯逊尼派造反力量发生激烈武装冲突,有可能把土耳其也直接拖入。
两年多来,阿拉伯民主运动演变成今天的暴力冲突,并且向整个大中东地区扩散蔓延。这一宗教派系纷争推动的暴力演变,越来越类似欧洲宗教改革运动之后旷日持久的“三十年战争”,令人担心伊斯兰世界的现代化,是否也必须经历同样长期的痛苦流血过程。
不妨回顾一下欧洲大陆三十年战争的因果。这场战争大致发生在中国的明清两朝换代之际(1618-1648年),起初是基督教新教与天主教之间的宗教战争,逐渐演变为各种群体、跨国利益和王族集团的大混战,涉及几乎所有欧洲国家,造成巨大的生命财产损失,许多国家和地区的人口减少达到二到四成。但是其最后结果,不仅形成了现代欧洲国家的大致布局,也显著减少了宗教在构成欧洲近代民族国家(nation-state)的作用,宗教从此不再是欧洲战争的主要因素。
自从奥斯曼帝国崩溃以来,阿拉伯和伊斯兰世界基本上一直在西方外部强权的支配之下,这样的政治弱势和迟缓的现代化过程,进一步加剧了宗教的传统社会影响和功能,如同刚刚脱离中世纪的欧洲社会,仍然处在强大的教会影响之下。更不幸的是引发欧洲三十年战争的教派冲突,源自马丁路德的宗教改革(以及后起的加尔文教派),才只有百年历史,而伊斯兰的逊尼派与什叶派矛盾历史超过千年。“阿拉伯之春”释放的底层社会能量,于是迅速与教派矛盾纠结在一起。
就是战争的爆发也十分类似。欧洲三十年战争的起点,是波希米亚新教徒造反;而伊斯兰世界“三十年战争”的触发事件,是叙利亚阿拉伯逊尼派造反。就是这次埃及政变,一个重要动因是军方担心穆兄会的宗教领袖,会把埃及拖进叙利亚内战之中。
如同欧洲三十年战争一样,叙利亚内战迅速按照教派分野而国际化。另外,欧洲三十年战争最大的破坏力量,是外来雇佣军。目前叙利亚内战中最有战斗力的武装,也分别是来自外部逊尼派世界的“圣战者”,和黎巴嫩什叶派真主党民兵。
欧洲三十年战争由最初的天主教与新教路德宗及加尔文派的冲突,逐渐演变到各派混战,特别是同属天主教的法国波旁王室,与神圣罗马帝国的哈布斯堡王族的争斗,还有路德宗与加尔文派之间的冲突。完全可以预见,伊斯兰“三十年战争”的同一趋势。目前叙利亚逊尼派造反武装内部,已经出现水火不容的火并。而外部支持力量中,海湾沙特阿拉伯与土耳其之间,也有无法调和的“意识形态”冲突。
宗教战争的一个特点是极端的宗教迫害。见于欧洲三十年战争的,便是大规模的烧杀女巫运动,新教和天主教两方都并行不悖,手段极为血腥恐怖。新近叙利亚内战中的各种残忍行为,例如吃人内脏,和因片言只语公开处决街头少年的恐怖执法,并不出人意料。
欧洲三十年战争最后以一系列和约告终,一个重要原因是缺乏外部卷入,奥斯曼帝国已经开始下坡,在初期的干预失败后就置身事外。欧陆参战各方都受到严重损伤、精疲力竭之后,不得不握手言和。但是伊斯兰世界的“三十年战争”或许没有这么幸运。除了当事的两个主要教派领袖——沙特和伊朗分别拥有巨大的油气资源,这一冲突为外部力量提供了极好的渔翁得利机遇。
从不少迹象,包括美国国务院前官员透露,强调成本效益的奥巴马政府,有意将叙利亚变成伊朗的“越南式”泥沼。这是华盛顿明知叙利亚造反武装胜算不大,却坚持提供军援的重要考虑。因为叙利亚在“什叶派新月”中的关键位置,这确实是德黑兰难以放弃的一环。如此一来,大中东的教派冲突难有终日。